我很早就见过你。印象中的你单薄得如同夕阳的淡淡的光。你看上去是个桀骜不驯的孩子。很早之前，我们就是这样的两个人，互相都知道彼此在一所学校里，也常常不经意地擦肩而过，谁都没有对谁起过任何兴趣。
三年之后见到你是在书店。大雨滂沱的一天，空气燥热，无论是书店里还是街上都人烟寥寥。你穿着一件心字领的白毛衣，简简单单的牛仔裤。你剪掉了稍长的头发，也许是因为校规。我第一次看见你的大眼睛，大得我读不出任何信息。莫名其妙地，我希望和你说说话；莫名其妙地，似乎你也正向我走来。
我可以感到我心里的某种东西慢慢丰满起来。以前在一所学校经常谋面却从未开口的两人，三年之后在一个人烟寥寥的书店里相见，任凭谁都会说几句吧。也许正因为陌生才敢走上前去。
你的骄傲从眼睛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模糊的，类似于伤感的悲凄。我听见雨拍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你腼腆地笑笑，告诉我你现在在某所高中读书。那是一所被戏称为人民监狱的高中，你是否就是被监狱磨掉了棱角呢？我静静地等待你的叙述。
你说你们每天都要五点钟起床，你说你们周末回家的时间几乎没有。你说你现在过得生活就如同教室和宿舍和食堂的三点一线，你说即使是枯燥的生活也必须坚持。你简单地罗列出你目前生活的轮廓，然后低头不语。我想你和我说话，是因为你需要一个人作为你寂寞的出口。
你说你开始读所谓的文学作品了，再也不是被老师*着赶着读所谓的名著。你问我读的书之中最喜欢的女*是谁。我说是《雪国》里面的驹子。
“为什么呢？”你问。
“她好像总是热切地寻找爱，即使她知道那是美丽的徒劳——像我啊。”
你微笑了，那种柔软的微笑，世故得近乎悲凄，仿佛美丽的徒劳。是你在笑我现在的徒劳吗？还是，你感到了我们之间存在这种美丽的徒劳？
现在我爱上你了，我确定那是一种爱情，尽管我知道，人海中仅仅邂逅你这一面，以后再也不可能相见——我对你的爱情，无非是一种徒劳。
但是我仍旧爱着你。为什么我爱上了你呢？为什么我如此确定这是一种爱，而不是类似爱情的某种感情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这样渴望做你寂寞的出口，我是这样希求再次遇见你，尽管我知道这种可能*是一万分之一。
知道么？这是我第一次怀着如此确切的心情爱上了一个男孩子。我再也不在乎身边多少谈恋爱秀甜蜜的人，我再也不去羡慕别人如何人约黄昏后。我变得勇敢，变得有胆量面对身边形形色色的人，我变得有勇气去追逐自己执着的东西。因为我遇见了你，我心里那一块储存了很久的空白，已经渐渐地被填满了。虽然我知道，这一定是美丽的徒劳。
我会怀着对你的爱情活下去，怀着对你的爱情再次阅读《雪国》。发呆的时候我可以想想你，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可以想想你。也许那时候你也睡不着觉，正在期盼你喜欢的人给你一条晚安的短信。我悲伤的时候，也许你也正在悲伤，你渴望你喜欢的人给你一句简单的鼓励，真可惜那个人不是我。我高兴的时候，也许你也正在高兴，你渴望你喜欢的人陪着你一起欢笑，而我只能在你不知道的远方默默祈祷你继续幸福。
你幸福吗？你开心吗？你悲伤吗？你正在恋着某某人吗？我是多么想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问问你，哪怕最后我没有问你的勇气，只好躲在角落里看着你慢慢离去。
我从来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也许我不会像歌里唱得那么美好，“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我一直在你身旁从未走远。”总会有一天我爱上了别人，我和别人在一起了，把对你的爱情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到了最后，我们都老了，我可以不遗余力地把你找出来，和你约在那个书店见面，请你记得穿上那件简简单单却让我坠入对你的思念中的白色心字领毛衣。
那个时候，我终于可以坦然地告诉你，就是你那次柔弱的微笑和腼腆支持着我走完了十几岁的那几年。你应该会笑着说“抱歉我忘记了吧”？其实你并没有抱歉的必要，我知道爱上你就是一种美丽的徒劳。请你像我们第一次邂逅的那样，讲出你的苦闷，你可以讲你反感的某某某，讲你深爱的某某某，你可以说你和我错过的这三十几年做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你仍旧相信什么。我依旧会是三十几年前那样安静地等待你的倾诉，请你把我当做你寂寞的出口。
十几岁的时候，当我还孤孤单单地在寻找所谓的真爱的时候。我幻想幸福对于我来说就是布满荆棘的栅栏。从栅栏里我可以偷窥见别人幸福的模样。我就抓着栅栏，拼命地呼喊，拼命地寻找，荆棘把我的双手扎得鲜血淋漓。
你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这时候你出现了，默默地擦干我的血迹，默默地微笑，默默地离开。就是这一连串默片一般的动作，已经给了我爱的力量。
直到现在，我依旧不知道什么叫情。是热情吗？是眼泪吗？是惊喜吗？是浪漫吗？还是——一种——一种美丽的徒劳？是啊，爱情于我，就是一种美丽的徒劳，一面之缘让我深深惦记着你，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奢求再次遇见你。
经过书店的时候，坐车的时候，我总是习惯四处张望，我害怕再次和你擦肩而过。我总是天真地以为你一定就在某一处，一定还是那样受伤的眼神，等着我去安慰。我确信这就是爱情，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在等待。
你听见我的等待了吗？
如果你碰巧看到这篇为徒劳而写的文字，请你不用怀疑，它就是写给你的。也请你不要去寻找我，因为我就一直在你的身旁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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