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之

猪妹妹艰难的求子之路

初识的时候，猪妹妹和她的一帮同学刚中专毕业。或在酒店做服务员，或在kfc打工。一个朋友喜欢另一个朋友的妹妹，于是就这么认识了。因她时常以猪自称，所以都叫她猪妹妹。

一众朋友里，年龄小的赚的少，跟我年龄相仿的，只有两三个人有工作，其他的都是本地人，天天玩来玩去，打麻将、唱K、吃火锅、踢足球。我只有到周末的时候才有空，碰到一起吃饭的时候，猪妹妹总是在跟男友打电话。

那时候她还不到20岁，在一次演唱会做义工的时候，认识了男友，是个山东小伙。小伙大学毕业后就来了扬州，开始做设计相关的工作。我请他们吃过几次饭，小伙子很帅，言语得体，家教很好。后来才知道，小伙子是书香世家出身，十几代的文人。猪妹妹身高不到1米6，长得很耐看，微胖，待人热情而真诚。

后来我娶妻，碰巧她们是一个镇上的，前妻对这个小姑娘也很喜爱，所以逢年过节的时候，就喊她过来玩。很快，小伙买了房子，俩人结婚。房子没拿到之前，他们一起租住在一个三居室里，都是猪妹妹的同学。偶有周末的时候，会喊我去打麻将。每一次打完的时候，如果是猪妹妹输了，我就会把我的牌全部给她；如果是他们都输了，我就把牌分给他们，然后再请他们吃饭。

后来，房子拿到之后，猪妹妹就开始备孕，买了很多书，仔仔细细地记笔记。

猪妹妹在家门口的欧尚的美甲店里做工，每个月赚2000，小伙子大约有个4、5000/月，房子是公婆买的，只是象征*地留了点贷款给他们还，猪妹妹家里出了装修的钱。很快，猪妹妹怀孕了，孕检的时候发现孩子身体不好，转院去了南京，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肠道就已经感染了，二十余天后，不治，夭折。

第二次怀孕到7个月的时候，查出宝宝的一个肾脏有问题，离开母体几无存活的可能，无奈之下，只好引产。我买了补品去看望他们，空荡荡的房子里弥漫着猪妹妹的悲伤，家里一尘不染，处处透露着猪妹妹少女般的温馨。小伙子在加班，要很晚才能回来，所以没能碰上面。

我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离婚后稍微好了一点。有一天早上我在去公司的路上，接到小伙子的电话，说已经在我公司门口了。我说你等一下，然后打给前台，让前台帮我先接待一下。到了公司的时候，小伙子满脸疲惫，双眼遍布血丝，焦虑异常。看到我之后，发了根烟，然后狠狠吸了几口，才开口说话。

他来的目的，是想让我劝猪妹妹同意和他离婚。原因是他去做了基因排查，似乎是第67、68对染色体有异常，会遗传给孩子。而且，她的母亲和猪妹妹关系很差，也在扬州买了房子，控制欲非常地强。我离婚的时候，猪妹妹在家里还暗暗哭了两次，可能是这一点这让他对我们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所以，当问题来临，他开始思考的时候，发现在扬州所有认识的人里，我说话是最有用的。

而且，我有离婚的经历。

猪妹妹非常想要孩子，所以这些理由在他看来，还是很充分的。但在我的眼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两次孕产失败，并不足以让他提出离婚。我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难能可贵的左手友情右手。他母亲的控制欲虽然强到畸形，但已经接受了他的婚姻的，也接纳了猪妹妹。挑剔是必然的，总不会故意做出一边维护儿子一边伤害儿媳的行为。

那时候的我，不苟言笑。同事们看到我都会害怕，更怕跟我开会。在我面前，特别是说这些话，他的紧张中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决绝。我几乎没有一句话是正面话题的，全部都是左一句右一句，问一些看似无关的问题。我的眼神冷到似乎能把热茶降到冰点，不断地施加无形的压力，他虽然有过缜密的思考和语言的组织，但还是露了马脚。

我没挑破，安慰他先回去休息，晚上我去他们家。

晚上我没去他们家，因为下午的时候猪妹妹就来找我了。果然，小伙子昨晚夜不归宿，据他说是跟他带个那个实习的女大学生在湖边坐了一夜，然而猪妹妹有证据证明他们俩去开房间了。一瞬间，这件事情让我想了很多。间接地证明了我所看到的，小伙子的苦处。

我还是没有提离婚的事情，侧面了解了一下婆婆的情况。然后送她回家，让她好好休息。

可能啊，相信你的人，在你身边的时候，都是自然放松的。猪妹妹来找我的时候，都是焦急而无助，但看到我，情绪就慢慢地稳定下来。我独自一人站在13楼的天台的时候，回味过来的是，我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其实，我觉得小伙子很可怜。虽然是书香世家，但他的母亲多疑而偏执。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怀疑丈夫会出轨，然后不停地闹腾。后来呢，丈夫终于出轨了，她抓不住了，只好牢牢地抓着孩子。也在扬州买了房子，虽然一周只见一两次面，但那种病态的控制欲，着实让人感觉到可怕。

事情还是得解决。我故意把进度控制得很慢，第一步是想让猪妹妹接受事实，然后再去考虑如何解决事情。虽然小伙子出轨了，但他们还是可以像朋友一样地聊天。猪妹妹第二次来找我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已经为这件事情沟通了几次了。我问她，是不是一定要孩子？她说必须要，一定要！我又问是不是必须得自己生？她说是的。

我说小伙子染色体的事情，你有没有按我说的去要检查报告？猪妹妹说没有，小伙子的原话是被打击到了，没拿报告，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医院。我说这事先放一边，你婆婆有没有离开扬州的可能？

答案是没有，于是我又把她劝回家休息，让她再等一等。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她已经接受并认清了现实，竟然倒过来安慰起我来，说她再怎么样，也不会像我这样背着这么多的债务，所以有我在前，她会好受很多。我说离吧，这段婚姻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房子给你，车子给他，房贷你还，不要生活费。她带着疑问的语气说为什么不要车子？这种情况，她想要多少，就能拿到多少。

我说做人厚道一点，是有必要的。如果真的让他净身出户，以后你的心中也会有愧疚。你最大的愿望是自己开个美甲店，房子留着，自己还房贷，去掉装修的十万，卖出去之后能落30万在手里。车子是他的，也有车贷，也是有压力的。我且不管是你的哪个小姐妹给你出的主意想让他净身出户，只用“厚道”两个字告诉你，按我说的去做就好了。

猪妹妹点头，事情就这么定了。我给的判断很准，小伙子自己拟定的离婚代价，跟我说的是一样的，没有丝毫差异。他准备了两份协议，真的那一份是给民政局的；假的那一份是用来搪塞母亲的。我没多说什么，提了一句最好再有一份，说明前两份协议的情况。

签字之后，他立刻就搬了出去。先去做母亲的工作，拿假的离婚协议去欺骗他的母亲，很顺利地离了婚。我不忍看到这样的事情，我知道这个姓杨的小伙子要逃离的并非是婚姻，而是要逃开他母亲的控制。然而这代价是如此之大，来自母亲一方的压力，是不能跟老婆说的，因为自己终究是要跟伴侣过一辈子，而不是母亲。

不能跟老婆排解这些压力，于是就去寻了一个出口，出轨只是结果之一。因为他们之间左手友情右手亲情的关系，猪妹妹放过了他。

离婚后，猪妹妹回家呆了一个月，然后跟几个小姐妹去南京上班，月入不到4000。我租了她的房子，帮她分担贷款。然后又帮她把房子卖掉，免了我一个多月的房租。猪妹妹又谈了个男朋友，又怀孕了，这一次检查得比较彻底，三个半月的时候，结果仍然不乐观。猪妹妹要打电话骂小伙，我给拦住了，因为离婚前我就问了医院的朋友，没有查到他的名字。

事实证明，确实是猪妹妹自己的身体有问题。

男朋友立刻就离开了她，她回了老家，自己做点小生意，有一段时间在街上卖凉皮。看到朋友圈的时候我发消息给她说，千万不要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已经成了从肩膀到*一样粗的大妈了。

然而并没有，猪妹妹虽然胖一点，但整体还是很好的。带了新男友来扬州玩，在我那住了两天。新男友是家里人介绍的，很实诚，待人罕见地宽厚。这一点让我高看了一眼，感觉猪妹妹找对人了。这样的小伙子，在知道猪妹妹身体有问题的情况下，一不嫌弃她是二婚，二不嫌弃身体的毛病，用一句难能可贵来形容，并不过分。

后来，他们结婚的时候，我没去，因为那个镇子，也是我前妻的家。

再后来，猪妹妹又一次怀孕，这一次我都没敢问，但结果还是不好，又一次引产。

自离婚去南京之后，猪妹妹每隔半年都要去一次南方山里的寺庙祈福修行，有一次差点就把我也拐了去了。阿姨于心不忍，后来每次都跟着。回来的时候会路过扬州，我就请她们吃饭。如果是我，怕是真的会被打击到倒下。但猪妹妹仍旧很乐观，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保持着18岁时的笑意盎然。

时光不会变老，老的只有我们。在我们认识的第10个年头，猪妹妹罕见地没有收我的新年红包，反而给我发了一个，说是给许多多的。第13年，我离开了扬州，来到了上海。走的时候，谁也没说。

今天早晨，因为要出差，所以我打着迪卡侬的那把大到能让社恐都有安全感的巨大的雨伞，打车堵在路上，堵得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的时候，在朋友圈看到猪妹妹说的话：

“感恩！20180816（七月初六）我的Lucky baby破壳日！妈妈爱你！”

一瞬间，诸般感受一齐涌上心头。我摘下眼镜，用双手捂住了脸，出了一口又长又慢的气之后，才慢慢平静下来。发了消息和红包过去之后，得知母女健康平安，我感叹良久，终于可以用一句“苦尽甘来”来结尾了。